"我..."
"现在每科差多少分?错题集中在哪些题型?"
钢笔水洇透了纸背,他盯着自己捏得发白的指节。那时他只觉得父亲在吹毛求疵,就像上个月非要把"组装四驱车大赛冠军"的目标,硬生生拆解成"每天练习焊接电路板半小时""周末去少年宫找教练改图纸"那样繁琐。直到那个暴雨天,父亲带他去看新城区的烂尾楼——钢筋骨架突兀地支棱在雨幕里,三十多层的水泥躯壳像被抽走灵魂的巨人,脚手架在风中发出呜咽。
"看见十二楼那个裂缝了吗?"父亲把伞往他这边倾了倾,"当初急着往上盖,地桩都没打牢。"雨水顺着雨披的系带流进衣领,他第一次明白"空中楼阁"不是童话里的仙境,而是被现实风雨撕碎的野心。
这次的走神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他很快回过神来。但一丝困惑也在慢慢滋生——似乎前十七年的生命中有很多类似的片段,但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想起来呢?
“是要裁剪一下。”他闭上了眼睛,掐着睛明穴,似乎想把杂念抛开,“但从哪里入手呢?”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开始浮现出各种可能性。线性代数、市场营销、数据结构、游戏设计、大学物理、财务管理……他一遍遍地尝试,又一遍遍地否定。每一次分解,都让他感到一阵短暂的兴奋,但随即又被现实的无情打击得粉碎。
“不行,太抽象了……不行,太复杂了……不行,太宽泛了……”他不停地摇头,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目标太大,裁剪起来太难,就像是在一片迷雾中摸索,根本找不到方向。他叹了口气,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再来一遍。”他对自己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
线性代数课本在台灯下摊成苍白的扇形,指尖掠过书页时掀起细小的尘埃旋涡。那些印刷体的矩阵符号像密集的蚁群,在粗糙的纸张上爬出诡异的队列。他强迫自己盯着"特征值分解"的例题,鼻尖几乎贴上油墨似乎还未干的公式,却只闻到新教材特有的刺鼻胶水味。
"啪!"
书脊砸在桌面的瞬间,窗台上的多肉植物跟着抖了抖。悬在空中的拳头映在玻璃窗上,与对面宿舍楼零星的灯火重叠成扭曲的虚影。指节在距离封面烫金书名毫厘处急刹,掌风掀起的纸页哗啦作响,惊醒了趴在插座边充电的蓝牙耳机,幽蓝的指示灯在暮色里急促闪烁。
房间里持续了很久的节奏骤然被打断,张子睿翻了个身,嘴里不知道在磨叨着什么,旋即又睡了过去,细细的鼾声再次统治了整个房间。
"我连特征向量是往哪个方向伸展都搞不懂..."掌心重重压住抽搐的嘴角,指甲陷进颧骨的软肉里。透过指缝,他看见草稿纸上自己画的歪扭箭头——上周郭利军给张子睿讲解时,对方困惑的表情和此刻窗玻璃倒影里的自己如出一辙。
此刻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无数个没养护好的混凝土块在颅骨里开裂。那些被他跳过的习题、在电脑上被最小化的网课窗口、为了开黑谎称"已掌握"的章节,此刻都化作钢筋在脑浆里野蛮生长。他突然抓起荧光笔在目录页乱划,柠檬黄的色块淹没了"线性空间"的章节标题——就像他曾经在游戏里用燃烧瓶毁掉敌人。
笔尖"咔嚓"折断在"线性变换"四个字上,飞溅的荧光液在台灯下如同冻住的流星。走廊里突然传来《和平精英》的枪击音效,他条件反射般绷紧腰背,等意识到自己再也不用上线时,后背已经沁出冰凉的汗。
窗玻璃映出他捂着脸的滑稽模样,五指在脸颊勒出的红痕像极了父亲成精在作业本上批改的不合格标记。那些被他草率略过的定理,此刻化作隐形的裂缝,正在他试图精心构想的虚拟沙盘地基下悄然蔓延。
手机屏幕的冷光在黑暗中割出一道裂痕,李宥嘉的拇指悬在相册里那张暴雨中的烂尾楼上方。食指无意识摩挲着钢化膜边缘的裂痕——那是上周打游戏太激动摔的——突然被某个尖锐的塑料碴刺得缩回手。
"夏虫不可语冰..."他盯着指尖渗出的血珠喃喃自语,这句话像块滚烫的烙铁突然从记忆深处翻出来。高一的文学鉴赏课上,老师用折扇敲着投影幕布上古文里的这个典故时,他虽然也是危襟正坐,但眼神飘在同桌付下身子开黑的手机屏幕上。
此刻那些被游戏画面淹没的文字突然活了。他又想起上周郭利军给张子睿补习时,对方盯着特征方程时茫然的眼神,就像此刻相册里被放大到模糊的钢梁节点——没有见过冰的夏虫,要怎么想象零度的触感?
手指突然痉挛般按住屏幕,烂尾楼的裂痕在过度曝光的像素里扭曲成诡异的几何图案。父亲的话突然在耳畔炸响:"空中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