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大战之后,必有大疫,更莫说此时正当春日,又是广南瘴疠横行之所,是以除却粮秣,还在沿途购了不少药材,虽是斗升之水,也好过什么都没有,更毋论还抽空草拟了不少记得住的防疫、抚恤之法。
她知道顾延章定然是忙,只想着来了之后,旁的不说,后腿定是不会拖的,少说也能帮上一点,届时五哥见了药材,见了粮秣……还……见了自己……又当何等高兴。
然则无论她怎样想,也决想不到对方会是这般反应,一时心中莫名的有些委屈——
虽然城中物资匮乏,可自己也不是来白吃白用的,还带得这样多东西,这人如何能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管,就摆出这样一张脸?
她略微灰心,只觉得好没意思,一面朝着驿站里头走,一面听得后头方才自己行礼那人好像在问话,是“这是哪位”等语,却被顾延章三言两语带开了话去。
——竟是连介绍自己都不愿意了……
季清菱心中闷着一口气,竟是生出一股冲动,将写就的各色应对之法扔下,再把原本负责纲粮筹运之事的管事留下,此时就收拾东西,自带着从人回京城去,再也不要理这讨人嫌的,只是当着松节并几个军中亲随的面,到底还要顾及几分面子,勉强将那委屈压了回去。
邕州的驿站并不大,里头住着平叛军中的各个将帅。
陈灏位高权重,理所当然地占了最大的一处院子,其余人各自分了几间厢房。
顾延章的住处在东边,与其余副将不同,他不是行伍出身,并没有跟了许多年的亲兵,随身只带了一个松节,两个小厮,加上军中给他配的亲随,总共也不到十个。
他整日忙于公务,屋子里头自然没空去打点,季清菱走进去,只见得外间摆着一张桌子,几把交椅,都是驿站配的。
邕州地偏,来得此处的没几个大官,驿站也没几个闲钱,索性便把堂中陈设省了,里头摆设十分简单。
再往内厢走,也只一张不大的床,一方摆着笔墨砚台的桌案,一张椅子,地上又有两个大箱子,不晓得里头装了什么——仅此而已。
季清菱将那两个大箱子打开,果然见得里头尽是救荒、赈灾、防疫、量田的章法,另有钦州、廉州等处户籍、田亩宗卷。
她将箱子关上,行至,床边,摸了摸那床榻上的被子。
此时正当春时,回南天甚重,那被子潮潮的,一入手就叫人觉得不舒服。
怎么能睡这样的床?没病都要被沤出病来了。
她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转头往窗外望去。
此时天已经半黑,太阳早下得山了。
季清菱便向松节问了几句,得知驿站当中几块炭还是不缺的,便让秋月等人去取炭来烧,一面驱逐屋中湿气,还能烘一烘被褥,另又分派下头人去收拾其余屋子,今晚好要住下。
松节见得季清菱,高兴得简直眉毛都飞起来了,一连问候了好几句,转头看了一圈,复又向一旁的秋月问道:“秋月姐,夫人怎的只这点行囊?不若列了单子叫我出去添置,眼下城中物资甚少,还请早些给了,我快些想办法寻了来,莫要短了夫人用处。”
秋月正要点头,却听季清菱道:“此事暂且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