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随着识字扫盲学堂活动的深入开展,为了缓解识字学习过程中的枯燥氛围,陈彬蔚想到了用普及学唱革命***的方式,他请巩寿修带他一起去县城买乐器的专门商店,购买了一把二胡、一直竹笛,利用自己可以拉二胡、吹笛子的特长,在识字学习之余,教起了社员们学唱简单的***。由于***对唱腔的要求相对较高,经过大家一致的商量,由学唱***改为黄梅戏,因为黄梅戏本身就属于当地发言,最受欢迎的曲目自然当数《天仙配》、《女驸马》,这样一来,很快就让整个生产队的业余文化生活一下子丰富多彩起来,有时还会吸引隔壁村子的人前来学习旁听。也正是在这样的生产劳动和识字唱戏中,陈彬蔚和巩翠娥的爱情之花逐渐盛开,直至两人私定终身,好在巩翠娥的母亲和继父都没有明确表示反对,就这样两人慢慢地走到了一起,并从某一天开始陈彬蔚便搬到巩翠娥家一起过日子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就在陈彬蔚沉浸在与巩翠娥两人之间的美好爱情和简单幸福生活的时候,转眼间来到了一九六五的年底,“四清”运动终于来到了这个相对偏远和闭塞的皖南农村。虽然大家都早已经将陈彬蔚当成了自己的“同类”人员,但是基于他的外来人员身份,还是被上级部门列为了清理对象,好在并没有被列为强制驱逐对象,只是必须自找出路。虽然巩寿修早已将他视为知己兄弟,但是迫于来自上级的压力,巩寿修还是不得不给陈彬蔚下达了“驱逐”指令,但是出于对陈彬蔚的不舍之情,悄悄建议他暂时离开生产队,而且已经提前帮他在附近物色好了临时安身之所,并亲口承诺等运动风暴过去之后再作商议。就这样陈彬蔚带着巩翠娥离开了生活两年的生产队,在通往生产队大河的一公里开外的岸边搭了一个临时草棚,便暂时安顿了下来。
离开了相对温暖的集体生活之后,陈彬蔚带着巩翠娥又一次过起了极其普通的类似流浪者的生活,虽然巩翠娥的母亲有时会偷偷接济他们一点生活物资,但是日子过得还是捉襟见肘,好在陈彬蔚从小练就了一身好水性,充分利用好天天面对的大河里的鱼虾资源,有效地解决了日常饮食中的荤菜来源问题。只要不是下大雨发大水,陈彬蔚每天都能捕到一些鱼和虾,有时当天吃不完,巩翠娥就将剩下的鱼虾煮个半熟,然后晒干,用于下雨天食用。这样一来,陈彬蔚特别会抓鱼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巩寿修所在的生产队中,原来熟悉的邻居们就经常带着自家地里种的蔬菜前来找巩翠娥换点鱼虾回家解解馋。到了涨水季节,长江里的鱼虾回游,便到了陈彬蔚大显身手的好时机,有时候一天能抓到十几斤甚至几十斤鱼,在来不及吃的情况下,巩翠娥在母亲的指导下学会了开始腌鱼,以备过冬食用。
除了日抓些鱼虾之外,陈彬蔚和巩翠娥一起在茅草屋周边稍微平坦的山地上开了不少荒地,种植了一些农作物和蔬菜,同时用部分鱼虾同以前生产队的邻居们换点稻谷作为主食。“四清”运动的高潮很快就过去了,原来的社员们也开始慢慢地与陈彬蔚两口子走动了起来,只是不见上面的政策通知,巩寿修也不敢贸然做主让巩翠娥带陈彬蔚一起回娘家生活。于是,在乡亲们的默默关心和支持下,靠着简单的农耕方式,陈彬蔚两口子安静地生活了下来,一直到一九六八年九月,大儿子陈尚仁出生了,随着新生命的诞生,生活便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过了两年,老二陈尚义出生了,让原本就困难的三口之家更是雪上加霜。巩翠娥的母亲得知这一情况后,不顾自己已经年老体弱,在尚义刚刚满月之后就将他抱回自己家中代为抚养,暂时帮女儿解决了一大难题。
十四
一晃就到了一九七一年的夏天。一个下午,陈彬蔚一边在屋前的大河里游泳消暑,一边在河里放好专用的捕鱼工具,顺便抓点鱼虾当晚饭荤菜。由于夏天天气炎热,巩翠娥带着还不满三岁的陈尚仁在茅草屋里纳凉。陈彬蔚捕鱼可谓是“轻车熟路”,可以是用手直接抓,也可以用手提网直接捕,还可以用丝网在河中拦,遇到岸边有黄鳝和甲鱼的洞穴,他还可以直接“洞中捉鳖”,不过去洞中抓黄鳝和甲鱼也是有风险的,因为经常会碰到水蛇,还在水蛇基本上无毒。总之,只要陈彬蔚想出手抓鱼,就不会扑空的。正在抓鱼的兴头上,忽然岸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来人一边走一边向他挥着手,随着来人的越来越近,陈彬蔚已经清晰地识别出来人是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的巩寿修,于是赶紧从水中拎起挎在腰间的竹制鱼箩,带上渔具一起快速地游到了岸边,起身上岸陪着巩寿修回到了自己简陋的茅草屋。
刚在门口坐下,陈彬蔚准备进屋给巩寿修倒杯水,巩寿修赶紧一把拉住他,一起坐了下来。陈彬蔚赶紧招呼在屋内带孩子的巩翠娥把茶壶和茶杯拿出来,巩翠娥一边答应一边就拎着茶壶饿茶杯赶了出来,热情地和巩寿修打了个招呼,倒好两杯茶分别放在两个人面前后就回屋了。巩寿修一边流着汗、喘着气,一边喝着茶,稍稍平复之后笑嘻嘻地和陈彬蔚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县里已经有正式通知下来了,像你这样的类似流浪的人员可以申请就近安置了。我已经联系了你这边附近的新华大队,了解到有个生产队是外来户相继先后迁入的,是第九生产队,因为是从南向北依山而建,也叫直冲生产队,目前还不满二十户,人口也相对较少;我和他们大队的主要领导熟悉,关系还可以,如果你愿意迁入,就抓紧打个申请,我来找他们大队的领导帮你说说,怎么样?”
对于已经“脱离组织”虽然还没有几年时间,但让他感觉仿佛已经被组织遗忘了的陈彬蔚来说,有个相对稳定的生活和生产环境,一定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喜事。于是陈彬蔚二话没说,赶紧进屋找出笔和纸,开始写申请。不到十分钟时间,洋洋洒洒一张纸的申请书就摆在了巩寿修的面前。陈彬蔚一边请巩寿修帮忙审核一下申请是否合格,一边请求巩寿修尽快帮忙联系落实。同时再次起身走进自己的茅草屋,拎了两挂鱼干,个头相对都比较大,对巩寿修说道:“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有这个,一挂给你,一挂请你帮我送给要找的大队领导。”巩寿修一边仔细阅读着陈彬蔚写的申请,一边为自己无法将这个多才多艺的才子留着自己身边而感到遗憾和惋惜。面对陈彬蔚递过来的鱼干,巩寿修知道陈彬蔚抓鱼的本事,也就没有拒绝,直接接过鱼干,起身说道:“好的,那我下午就去帮你联系落实。”
没过几天,在巩寿修的不断催促下,新华大队终于同意了陈彬蔚的落户申请,陈彬蔚迁入直冲生产队的事情就尘埃落定了。当巩寿修前来告知申请结果的那天下午,在陈彬蔚的极力挽留下,两人一起共进了晚餐,或许是高兴,或许是交心,或许是别离,总之,那天晚上两人都喝醉了。见到两个人都喝多了,巩翠娥就赶紧安排了两人一起休息了,巩寿修一直到第二天吃过早饭才回家。搬家那天,大约下午三点多钟,太阳稍稍缓和了一些,大队派来了一只由十位壮劳力组成的搬家队伍,来到了陈彬蔚搬家,本以为会有不少家什,哪知经过仔细清理之后,十个人所挑的担子里都只有一半的东西,让所有参加搬家的人很是开心,也非常轻松,一行人说说笑笑带着陈彬蔚一家三口一起便上路了。巩翠娥一直走在最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风雨相伴六年多、并且是她和陈彬蔚人生旅途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十五
下午三点钟半左右,在新华大队第九生产队队长张武德家中,几大姓的代表按照张武德的指示已经齐聚到这里,准备迎接生产队新成员的到来。搬家队伍一行人在为首人的带领下,将陈彬蔚的家什直接挑到了直冲生产队队长张武德的家中,张武德和社员代表们也非常客气地迎接搬家队伍的到来,发烟倒水,热情招待了一行人。正在张武德的爱人准备给大家做晚饭时,只见为首的人赶紧起身,向张武德以及在场的人说道:“张队长,我们的任务完成了,现在就回家了。”说完赶紧招呼同伴们便起身告辞,陈彬蔚两口子和张武德一行一起极力挽留,但见他们去意已决,便也没再强留,便一起出门将十人一一送走,陈彬蔚还不忘给每人递上一只香烟,并致以最诚挚的口头感谢。再次回到张武德家中,张武德向陈彬蔚两口子一一介绍了到场的社员代表,并一起共进了晚餐。
晚餐之后,陈彬蔚一家三口便暂时借住在了队长张武德家中。第二天刚刚吃过早饭,张武德就带着陈彬蔚从生产队的最南边一家开始,一家一家的打过招呼,并将陈彬蔚一一介绍给每一户人家。其中有一部分是昨天下午已经见过面的,陈彬蔚见面都能直呼其名,让张武德他们都发自内心地佩服陈彬蔚的记忆力。从南往北一直走到最后一家,打过招呼相互介绍之后,张武德慎重地向陈彬蔚说到:“队里目前总共十九户人家,现在加上你家,就是二十户了。我们生产队每户人家的房子基本上是由南向北依山而建的,也基本上是按照来这个地方的时间顺序先后建设的。巩氏家族是最先来的,所以他们都选择了在最南边建的房子;这是章真养家,他是和他弟弟两家一起从隔壁的晓村大队迁过来落户的,也是在你之前的最后两家,你看看你们家房子准备在哪里建呢?”
两人边说边走出了章真养家,来到了门口的砂石路上。陈彬蔚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给张武德点上一只烟后,自己也顺便点上一只。两人一边抽着烟一边沿着砂石路继续向北走,走了不到一百米,陈彬蔚看到了沿着路边的一条小溪,小溪的尽头是一个修缮得非常精美的出水口,在路边小溪的正上方竖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石碑,碑上清清楚楚地刻着五个正楷大字:为人民服务,落款是:光明水库。碑的前面两侧是用水泥沙子修葺而成的一个水池,水经过水池的溢水口缓缓而下,便流入了刚才陈彬蔚看到的小溪。看到陈彬蔚一脸的疑惑,张武德赶紧向他解释到,这是上面光明水库的一个溢水口,通过溢出多余的水一方面确保水库的水一直处于安全水位,另一方面这些溢出的山泉水还是我们整个生产队各家各户生活用水和种植水稻用水,以及种植蔬菜的唯一水源地。
陈彬蔚带在自己满脑子的好奇,迫切想看看光明水库究竟是什么样子,水库的后面又是什么?张武德似乎明白了陈彬蔚的好奇,于是决定领着他沿着山边小路继续朝北走。跟随着张武德的脚步,在爬过一个小山坡之后,便来打了水库大坝上,只见眼前一片碧绿的水面,夹在两边的山脉之间,与以前生活中面对的大河截然不同,呈现出另一种奇妙的自然景观。两人沿着水库西边的山间人行小道继续边走边聊,不知不觉来到了水库的后面。就在张武德准备带着陈彬蔚打道回府时,陈彬蔚却请求张武德带他继续向上走走,因为在他的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世外桃源”的计划了。继续往北走了一百米左右,陈彬蔚在北面尽头的两片山脉交叉处,隐约看到了几间草房,便问张武德道:那里有人生活吗?张武德不紧不慢地告诉陈彬蔚:再向北走五十米左右,就是隔壁大队晓村的地盘了,你看到的是晓村林场,平时只有少量的看山人员在那里生活。
十六
站在小路的中央,陈彬蔚不停的转换这视野的方向,认真打量着每一帧风景,曾经度过的诗句自然而然地涌现在了脑海中: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眼前的自然风景和生态环境实在是让他流连忘返,就在陈彬蔚还沉浸在诗情画意中时,张武德面朝西对着一片山说道:“那边以前有个寺庙,叫云光寺。”哦!难怪这个地方这么好,原来是和尚曾经修行的地方啊,陈彬蔚边走边想,一个念头已经悄然在心头产生,要是能把家安在这里,不就是自己理想中世外桃源吗!陈彬蔚一边规划着,一边跟着张武德开始往回走。回程的速度虽然快了很多,但是陈彬蔚的脑海中一直浮现着刚刚看到的一切:连绵起伏的山峦、青山环抱中的光明水库、水库北面的那一方世外桃源,以及偶尔在身边飞过的小鸟,如此等等,无一不让他感到心旷神怡、天人合一。
吃过晚饭后,张武德便和陈彬蔚聊起了如何落户安居的问题,想了解陈彬蔚经过一天下来的了解之后,对自己的落户地点是如何考虑的。陈彬蔚白天在张武德的带领下,对除张武德家之外的十八户人家进行了一一走访,也大概了解到了所有十九户人家的构成情况:张武德是生产队长,他的房子相对来说应该是最好的,据他自己说,他也是从隔壁晓村大队迁过来的,在本生产队中也算是有靠山的,所以被大队任命为队长,共生育了两儿两女。虽然他是队长,但在队里依然是孤姓—姓张,队里的大姓姓巩,共有四户人家,巩翠娥也和他们都是一个簇里的,属于娘家人,这让陈彬蔚这样一个外乡人得到了巨大的心理安抚,只是日后的相处并没有让陈彬蔚和巩翠娥感到多少温暖。除了巩姓之外,依次由多到少的还有姓章的、姓钱的、姓姜的、姓汪的,真是一个实打实的外来杂姓人员组合的生产队。
在张武德对各家建房地点选择的介绍之后,陈彬蔚基本了解到每家的宅基地的分配原则了。张武德家基本是在中间的位置,似乎也便于他开展生产队的管理工作。陈彬蔚在心里其实早已经想好了自己要选的宅基地的位置,非那块风水宝地莫属!当他脱口而出自己的想法时,张武德竟然也毫不犹豫地表示了赞同,于是本来应该是一次需要在经过多方较量和碰撞的争论中,基于双方都能妥协的基础上才能慢慢确定下来的事情,两人一人一句便一锤定音。当然只有张武德和陈彬蔚两人达成一致意见还不够,这件事也属于全队人的大事,必须召开社员大会表决通过。于是在陈彬蔚一家到来的第三天晚上,在队长张武德的召集下,召开了由十九位社员代表(每户一人)参加的社员代表专题会议。当张武德在会上提出了陈彬蔚一家准备在云光寺落户时,没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与会人员的一致同意。
会后,张武德和陈彬蔚再次交流了思想,张武德对大家没有任何异议感到非常满意,但还是没有真正了解到陈彬蔚选择云光寺落户的真实意图。陈彬蔚对所有参会人员的一致同意虽然有所意外,但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从他对整个生产队成员的初步了解,他基本肯定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即便是张武德也未必能真正了解陈彬蔚的所思所想,所以也基本不会有反对意见。宅基地的申请得到大队批准后,张武德便立即组织全队劳力开始帮陈彬蔚建房子,因为当时还是只能建最简易的土坯茅草房,加上正直夏秋之交,天气基本晴朗无雨,因此在大家齐心协力,加班加点的不懈奋斗中,用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一座三间草房便拔地而起。也因为是土坯茅草屋,一旦建好了就可以入住,所以在新房落成第二天,陈彬蔚和巩翠娥在乡亲们的帮忙下,便正式入住,也算是真正落地生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