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皮肉原本结合一处多么坚实啊,她竟能一寸寸地掀了下来。至少在建始十一年之前,她是不会杀人的,也是不敢杀人的。剥皮扒骨是人间极刑,她是一张可以任由许之洐搓扁揉圆的白帛,她不该杀人,更不应剥皮。
那她在建始十一年后都经历了什么?
他几次痛晕过去,而那两个医官又很快将他逼得醒来。他活生生地熬着,从晌午一直熬到日暮,他不知道自己要熬多久,他从未有那么一刻巴不得自己即刻死去。
他不敢想象自己全身血淋淋的样子,也不敢想象玉诀为女昌为女支的样子。
但他的皮的确被剥了下来。
他想,人间一趟,三十六年,终究是不值。
姜姒放下尖刀,见他形状极惨,便取出了他口中的破布。他闭目淌下泪来,“我多想再抱抱那个摘梨花的小阿姒啊!”
姜姒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她的手上全是血,因而也将他的脸颊沾满了血。她垂眸笑叹,“大公子啊,那个小阿姒早就被你毁了。”
“你毁了我,也毁了他。你万死都难辞其咎啊!”
许鹤仪不再说话,姜姒又道,“我舍不得现在便剜你的心。”
“你再忍着些,我等你断气。”
话音旦落,她擦净了满手的血,推开殿门,一时思绪如潮。
此时夕阳西下,漫天飞霞。她想起八岁那年,那年有一棵古梨树,有一人将她高高抱起,那年她折下梨花,簪于髻上。
那人问她,“阿姒,你为何喜欢梨花?”
她笑得眉眼弯弯,“因为梨花最干净呀!”
他抱她立于古梨树下如芝兰玉树,笑起时亦似朗月入怀。八岁的她以为那翩翩公子便是如梨花一般干净的良人。
那一年,那人不过刚刚弱冠,一张风华绝代的皮囊之下却是肮脏丑陋的豺狼之心。
后来她不再喜欢梨花,面上干净的东西,内里指不定多么污浊。
看见伯婵与伯启正在廊下追逐嬉戏,婢子在一旁焦灼唤道,“翁主与公子当心摔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日月山河还在,人间还在,她的孩子还在,她的兄弟也在。
没什么好不安的。
这一夜长安内外悄无人声,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