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乡忽然到访,顾渚听到她声音,紧张了一下,一时不慎,竟摔在地上。匆忙间,想要站起身,身子协调却总不利索,不仅又摔在地上,还打翻屋内摆件。
南乡听到了里屋响动,心里大约明了,唯恐顾渚觉得狼狈,自己坐在前厅等,唤一名侍从进去帮他。
不多时,侍从推着顾渚出来,南乡笑意盈盈,接过轮椅自己来推。
“今日倒有闲,”顾渚知道她从王庭府邸回来之后,性情有变,极惧外出,故而打趣,“想去哪里玩,我做你侍卫。”
南乡想着说,“去花园。”
顾渚说,“大好春日,喊公子带我们上城郊乐游原上闹一番才好。”
南乡沉默半晌,仍说,“再看吧。”
两人静默徐行,行至园中亭台,南乡走得累了,坐下歇息,一时凝目相对,相望无言。
顾渚像是失去了说话的本领,几度话到嘴边又咽下,仿佛句句是错。
南乡一厢深情地望着他,就只安静注视,看着他脸,心自怡然。
“要看到几时,”顾渚晃了她一下,露出顽劣不羁的笑意来,“这么个看法,旁人还当我长了一张猴子脸。”
南乡娇嗔说,“休要胡言,猴子可比你有趣。”
顾渚一本正经地说,“哪里有趣了?”
本是句玩笑话,顾渚认真起来,南乡倒无言以对了,再细想来说,“猴子通人心,玩熟了,他便再不离开你了,整日里就依着主人家,赶也赶不走,哪里和你似的浪子之心。”
顾渚苦笑,“在你眼里,我连猴子都不如了。”
南乡笑着的脸莫名地沉了下来,蹲在顾渚轮椅前,流出泪来。
“好好的,哭什么,”顾渚强颜欢笑,“这府上的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他们大小姐。已经比不上猴子了,又要多添一条戏弄姑娘的罪名。”
远处,聘仪看到顾渚,也朝这边走来。
南乡瞬时板下脸来,站到顾渚身后,摆出一副盛气傲然的姿态。
聘仪也不看南乡一眼,径自走了过来,一下跪在顾渚面前,“我因猜忌和报复,害少侠失去了腿,是聘仪一人的过错。我深知铸成的大错不可饶恕,也不求原谅,只请少侠惩罚,聘仪愿一力承担。少侠也可以废我双腿,聘仪自知世间公道,亏欠的要偿还,甘心受此罚。”
顾渚当即愣住了,一个游侠的一生毁于她的过失,岂能一句原谅就过去,然而,当那个女人真的跪在面前要他动手时,他又是不忍。他闭上双眸,千种怨恨,愤怒,绝望,恻隐,同情涌上心来,嘴上只淡淡一句,“我不要你的腿。”
聘仪也怔了一下,忽然明白了,恭敬地叩首,荡气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