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射了。”他将弓交给一旁的宫侍,拿起酒盏仰头饮下,擦擦嘴角,朝顾昀一瞥,语带不忿,“反正赢不得你。”
顾昀笑了笑,也将手中的弓放下。
“十射全中。”皇帝悠悠在茵席上坐下,看着顾昀,双眼似笑非笑地微微眯起,“可是这二十日来佳人在怀,消遣足了?”
顾昀看看他,有些不自在,面上却笑意深深。他没有答话,却道:“还未恭贺陛下后宫充盈。”
皇帝斜他一眼,笑了笑,神色淡淡。“今日巴郡来报,盐政顺利,盐井尽归土人。”过了会,他面色稍整,对顾昀道。
“哦?”顾昀扬眉,“这倒是好事。”
“确是好事。”皇帝松了松领口,缓缓道,“巴郡太守有郡兵三万,受他恩惠多年,将士有多少向着朝廷尚是未知。除去这些,他多年来养了三十万私兵,加上土勇,还不止这个数。”
说着,他忽然笑起来,“甫辰,朕如今倒不急着收巴郡了,这么些人,该让他养上几年,养穷了才好。”
顾昀淡淡莞尔,“可濮阳王必是等不得许久。”
皇帝轻嗤一声,站起身来。他看看远处的箭靶,从内侍手中拿回弓,将弦拉开,弹了弹。
“朕新任了一名督漕,不日将往南方。”说着,他搭上箭,猛然将弓拉满,对着箭靶一放。
箭头牢牢钉在猛兽朱红的单目上,尾羽犹自颤动。
“朕谁也不怕。”皇帝低低地说,目光犀利。
夜幕渐深,新安侯府中,灯火璀璨。
新安侯窦宽走入室中,只见静谧无声,大长公主倚在榻上静静阅卷,旁边,何万正往铜炉中添香,见窦宽进来,忙起身一礼,低头告退出去。
窦宽瞥着何万告退的背影,目光冷冷。
“回来了?”大长公主笑笑,放下手中简册。
“嗯。”窦宽应了声,在榻沿上坐了下来。
大长公主闻到他一身的酒气,没有说话,伸手往案上斟过一盏茶,递给他。
窦宽回头看看她,灯光下,她含着笑意,面庞如美玉雕琢,双目柔光暗隐;又看看她手中的茶盏,窦宽心中一动,渐渐软下。她到底是有些恩义的。
当初大长公主嫁过来,与自己毫无情分,这一点,窦宽一向深知。因此,他与大长公主相敬如宾,对她有求必应;相对的,窦宽行事在外,她从不干涉,连纳妾也从未阻止。但到了后来,窦妃病逝,窦氏上下一片惊惶,大长公主却挺身而出,外事内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窦氏最终得以支撑下来,她是花了大力气的。而如今,窦氏终于挣回后族的面子,这其中,亦有她大半的功劳。
窦宽看着大长公主的容颜,只觉它仍是当年名冠京城时的样子,丝毫未改。